君子狼（第五章）

（文）：龙影（编辑）：唐佳

   “回家！”老师简短的两个字把我从对自然界神奇变化的沉浸中拉回现实。我拿起地上最后一个书包，向他行了一个鞠躬礼，说了声：“老师再见！”然后强装着用略显轻快的步子向家跑去。

   “跑慢点，看倒车子。”老师在身后喊道。

   “哦！”我答应着，回了一下头，又看到老师的身影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了。

   回到家，看到漆黑深邃的巷子，突然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涌上心头。从小父母在异地工作，由爷爷奶奶抚养。这条巷子伴随了我大半个童年，我是多么熟悉和亲切，闭上眼都能清楚它的每一个角落，今夜这孤独感为何而生？

   巷子到了这个时段闭不闭眼都一样，什么也看不见。这时候奶奶应该早已睡着，于是我径直走向爷爷的房间。

   当我摸到老式铁扣锁锁住房门的时候，我知道爷爷还没有回来，今天是他领退休工资的日子，他应该又在茶馆里和老头老太太们搞娱乐活动。

   这项娱乐活动从我的童年风靡至今，那就是打麻将。可能孙子遗传了爷爷的基因，也继承了爷爷的命运。因为麻将，当年爷爷不算低的退休工资大部分帮助了别的老头老太太养孙子。而我那有些少的收入，大部分也曾在好多年间帮助了我的麻友们养儿子。

   爷爷牌风甚好，从不拖欠，从不生气。牌瘾甚大，可以通宵达旦，来日再战。不过牌技堪忧，当牌技烂到一定程度时，运气已经无能无力了，爷爷就是这样一个就算幸运之神坐在他头上，最后都只会扯根麻绳上吊的麻将大师。

   记得有这样一把关于爷爷的经典麻将牌，我记忆犹新，所以绝对真实。那时候的麻将还有中、发、白。爷爷那把牌已经碰到白板和红中，手上还有3个发财，大三元已成，胡幺鸡。而杠上赫然是个幺鸡，那时候是手搓麻将，砌牌时我默默记下了那张杠牌。这时，对面打出了第4张发财。

   “等一下。”爷爷挥了挥他苍劲但有力的手，有些颤抖的抓起自己的发财。我也兴奋得快要蹦起来。哈哈，大三元杠上花，爷爷这回要大获全胜了。

   万万没想到，“碰！”，爷爷只抓起了两张发财，然后打出了幺鸡。我拉了拉爷爷的衣袖，爷爷毫无反应，十分坚定地选择了单吊发财。转身爷爷又摸起一张幺鸡，爷爷继续打了出去，估计这会儿幸运之神正在扯麻绳了。旁边观战的一个老太太忍不住了，说了一句：“老太爷，你看看自己碰了哪些牌哦”。

   “你别管，我胡的牌谁也要不起！”爷爷斩钉截铁道。我看到老太太脸色变得煞白，我默默祈祷她千万别有心脏病。

   这种牌技的结局可想而知，爷爷输光了那个月的工资。但是回家路上还是赊了一个面包给我。小时候，不管什么情况，爷爷每天都会给我买一样零食，要么是面包，要么是皮蛋，要么是涪陵榨菜。面包5毛钱，一根竹签穿起来，形状像个大鸡腿，里面有点肉松。皮蛋4毛，金黄的颜色上面有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松花。榨菜4毛，爷爷经常在早上吃稀饭的时候给我下饭，他自己从来都只吃咸菜。

   以至于不管过了多长时间，这3样东西的价格和味道我都记得清清楚楚。多年以后，一旦我想起他，或是在文中提到他，包括现在，我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
   因为当我有能力购买各式各样的面包，成筐的有着漂亮松花的皮蛋和各种口味的涪陵榨菜时，他已不在人世。不管怎样，我都无法让他尝尝这些东西的味道了。就像美人入浴中的一缕蒸汽能够幻化成千万种画面一般，这种感觉心痛也只需露出一点痕迹就让人无法承受，我从来都不敢去想起。但是一旦不小心触碰到回忆的边缘，时间并不能让心痛有一丝减弱，反而愈发浓烈，让我瑟瑟发抖。

   当时我已经没有心情去找爷爷了，因为不想一如既往地去看到他额头皱纹上的汗珠，输得红光满面却依旧豁达的掏钱动作。那时没有高楼大厦，夏天的夜晚来得很早也很彻底，星星就在彻底的夜空中显得特别闪耀。我就坐在巷子口的木门槛上，凝望着彻底的夜空，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平静，但思绪却突然复杂起来，干脆就躺在门槛内的石板沿上，慢慢去感受平静的心情和复杂的思绪。

   慢慢地，我突然感到那闪亮的星辰居然就在眼前，触手可及。我试着伸手去抓一颗离得最近的星星，一下子就把星星拽在了手中，带着神秘体验的兴奋瞬间就充斥了我的内心。我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掌，发现什么都没有，那颗星星还在眼前一闪一闪。

   于是我再一次伸手去尝试，可当我刚刚把星星拽在手里的时候。身下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，我急忙回头一看，发现那彻底的夜空不仅在眼前，居然也在身下。那漆黑得如浓墨般的夜空像无尽的深渊，望不到尽头也看不见边际。我背后是一朵朵雪白云彩，从黑色的深渊中由模糊逐渐清晰地无限重叠到我的身下，而剧烈的摇晃正是这形成柱形的云彩开始上下左右摇摆。

   在摇晃中，我居然无法动弹。想抱住云彩，无法转身。想抓住星辰，一伸手，星星就闪到了你的眼前。忽高忽低，忽左忽右，像躺在一根柔软的弹簧上，摇摇欲坠，黑色的深渊仿佛在每一个未到的瞬间都必然将我吞没。

   那是我第一次释放出了自己所有的恐惧，未曾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心胆欲裂的感觉。直到绝望让我放弃挣扎，内心涌起接受粉身碎骨的觉悟时，摇晃居然慢慢地平静下来，只是背后的云彩还会偶尔柔软的跳动。

   我闭上了眼，在等一个结果。这时，一个柱形的庞然大物踩在了我的身上，我急忙抱住了它，麒麟？应龙？因为我摸到了锋利的爪子......（待续）